儿子的初吻

小学刚开学不久，儿子就移情别恋了。喜欢上班里一个小姑娘，艾米莉，深色头发。据传说，小姑娘伶牙俐齿，是个狠角色，对儿子带搭不理。儿子拼命展示实力，显摆各种才艺，加上采花儿捉蚂蚱，都没用。

失落之余，儿子想起前女友爱丽丝的各种好处。四岁的小爱丽丝，金发碧眼，和五岁的儿子爱得昏天黑地。两个人在幼儿园操场上走路时，一概是手拉着手，十指紧扣。老师说，儿子能拿一本自己都不认识的书，坐下来一页一页翻着，给爱丽丝讲半天。爱丽丝安静地听着，不时地点着头。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这是一对儿，经常给他们创造机会，让他们单独在一起，然后坏坏地去偷看两个小人儿在干什么。我去接儿子的时候，老师会过来给我讲他们俩的爱情故事。儿子则在一边和爱丽丝恋恋不舍地告别，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，好像明天不再回幼儿园一样。

有时候我会带儿子去办公室。不管周几，不管几点钟，总能遇到永远都在工作的周扒皮和太太。两人扔下手里所有的事儿，很八卦地跑过来打听儿子的爱情进展。周扒皮当时是我的老板，意大利人，和日本太太两个人工作极端努力。家里养了两条狗，没有孩子。难得看见这么一个有故事的小人儿，绝不放过。太太问，“听说你又坠入情网了，新女友漂亮吗？”儿子认真地点点头，开始介绍还没追到手的新女友。周扒皮说，“哇，情圣呀！见一个爱一个，你亲了你的爱情鸟吗”？

听闻此言，吓得我赶紧转移话题，“呀，我的车忘了熄火了”。立马拉起儿子离开。这个周扒皮，成事没有坏事有余，把孩子往哪儿引导？这么纯洁无瑕的年纪，才五岁，想什么呢！

果不其然，儿子一上车就开始若有所思，话很少。平时他是很关心我的车是怎么开的。经常告诉我，刚才的红灯我冲过来了，应该倒回去等绿灯亮了再走。儿子是个很操心的人，用朋友的话说，是心思重的孩子。从停车场走到店里的路上，他通常会护着我，躲来来往往的车。每次出门，如果他不同车，他总是交代，“妈妈开车小心点！” 好像我离开他的指示就不会开车了。最近儿子回来了几天，我们一起去店里买菜，高高大大的儿子依然护着我。说，“妈，看车，你怎么还没长大！” 在这一点上，我得管我儿子叫妈。

那天一离开周扒皮回到家里，儿子就低头翻箱倒柜，找出他在商店门口用两毛五分钱摇出来的玩具戒指，说，

“我得回幼儿园找爱丽丝，她还没毕业，等她毕业了我就找不着她了。”

“找她有啥事儿？”我问。

“我要和她订婚，订了婚就可以亲她了！”

我就知道，周扒皮那句话在儿子心里种了草，儿子企图用两毛五分钱套住一个未婚妻的野心又死灰复燃。我迅速脑补了一下，五岁的儿子亲四岁的未婚妻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，那一定像车祸现场一样混乱。

我不能再沉默了。平时看电视有亲吻的画面，我都喊儿子闭眼。儿子不仅闭眼，还用小手捂住闭着的眼睛。有时候我忘了告诉他解除警报，儿子会问，“怎么亲这么久？” 后来我发现，他在指缝间偷看呢。

我意识到该和儿子有一场严肃的谈话了。我语重心长地说，

“儿子，人会慢慢长大，你现在是个大孩子了，都上小学了，知道吗？”我在绕圈子，不确定怎么开口。

“在外面要注意礼貌，不能随便亲人家小姑娘，要先征得人家的同意，对吗？”

儿子眼都不眨说，“同意了！”

“你是说你亲过人家了？” 我惊慌失措。

“是啊”，儿子云淡风轻地点点头。

我想了想，又问，“那，不是已经亲过了吗？为什么还要戒指订婚？”

儿子坚定地说，“上回只是亲了手，订了婚就可以真亲了”。

我一阵晕眩，赶紧扶住我自己。

这儿子是我亲生的吗？我怎么一点都不了解他呢？都说养女儿操心，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要严加看管。养儿子其实也一样，你不知道他啥时候就出去给你捅娄子了。这才五岁，漫长的岁月在等着我呢。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周扒皮，看我明天上班不找他算帐。

但是，他是怎么想到亲手的礼节了呢？还征求人家同意了，他是怎么问的呀？小爱丽丝怎么就同意了呢？

想了想，我又松了口气。事情发生在幼儿园，在老师的监管下，我不在犯罪现场，没有责任。

只是，儿子的初吻，就这样献给了爱丽丝，虽然亲的是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