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当年的农场生活（1/3）》

我不到18岁时中学“毕业”，那时不再三天两头生病，但身体还是皮包骨头，非常瘦弱，记得大约1.7米出头身高，近100斤体重。我家情况按当时的政策, 我必须去农村务农。母亲很担心我的身体会经受不起繁重的农业劳动。那时有些城市青年顶住社会压力，不去上山下乡，待在家里啃老，后来都分配在里弄生产组工作，改革开放后生产组都归入工厂，他们就获得和普通工人一样的工作，免去农村一劫。我那时却渴望离开那昏暗窄小的家，去广阔天地过独立自主的生活，执意去农场试一试，性格所然吧。幸好那时已经不去黑龙江，西双版纳等遥远的地方了。

那时的农场分许多连队，多数以农业为主，也有以副业为主的，比如果园连，畜牧连。每个连有三，四百个知青。连长，党支部书记等领导工作都由当地农民担任。到农场后，几个人住一间破房间，上下铺，房间很赃，玻璃窗常常是破的，门从来关不住的，冬天盖身上的被子会结冰。厕所就是蹲坑，在几百米外，没人认真清理，污秽遍地, 上厕所都要掂着脚，十分小心的进去。冬夜或下大雨的天，男青年就在屋外随地方便，粪水乱流。屋外泥地上胡乱铺着石板，踩上去晃动。平时出入不小心，石板底下的粪水就溅在脚上，十分恶心。我刚去时暖瓶，脸盆什么的装备齐全，几天后就都不见了。主要财产就剩一个搪瓷碗，一双筷子，掖在胸前衣服里，走到哪吃到哪。　　　

每天早上天不亮时连长就在广播里催命，一般都是“同志们，今天天色好，早出工”这类话，反正总归有理由叫大家早出工。大家去食堂吃了早饭后，在各排排长的带领下，手持，肩抗各类农具，在晨曦中朝田里走去，开始漫长，繁重，枯燥的一天，直到夕阳西下。现在回想那时农活虽重，还不算残酷，毕竟多数人都能坚持住，要我现在去干应该也能坚持住。但我那时非常的虚弱，抗把锄头都肩疼。记得有人嘲笑我的胳膊细得就像要断的样子。有时夕阳下山，大家都干完自己的份回去了，我除草的那条棉田的端头还遥不可望，心里又气又急，自知把棉花苗也锄掉不少。常有热心的人，看不过我那可怜相，过来帮忙。

到农场一个月左右，我渐渐撑不住了, 先是咳嗽，然后低烧。连队卫生员病假开得很严，38°体温还得干些活，不能很好休息。这样小病拖成大病，终于变成高烧。连长见我这副样子，批准我回上海治病，这是我离家后的第一次回家。一路上挤车，挤船，烧越来越高。折腾一整天，半夜时分, 争扎到离家10分钟步行距离时实在不行了，只好躺在街边地上喘气。幸好有个邻居路过看见，大吃一惊，跑我家报信，全家蜂拥而出，用自行车把我推到医院，诊断是急性肺炎。我在家养了两个月，恢复了健康，毕竟年轻。家里又开始犹豫我该不该再去农场，但我还是要去，喜欢死扛。

在农场，大家都想做后勤的事，如食堂，农机班等，平时不用下田, 比较轻松。这些美差都给领导喜欢的人或有后门的人占了。平时常有人想偷懒，装病，都瞒不过领导锐利的眼睛。但领导也没见识过象我这样真能病得半死半活的人，听说我在家会装配电视机什么的，就考虑安排我做电工，先让老电工考考我到底懂多少。老电工就问我：怎么能使三相电动机转向反过来。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事，但凭我的电气常识猜道：把其中两相的电线对换一下。算蒙对了，我就做了电工。时间久了，领导又发现我文史知识也不错，又让我出墙报，为连队写工作汇报什么的，就这样我发挥了自己的长处, 终于在农场站住了脚。我刚到农场时很单纯，打斗骂街工夫都很差，但很快也学会了怎样在痞子群里生存，穿一件破袄，腰里匝条绳子，歪带着帽子，叼着香烟，满脸阶级斗争, 不动声色, 别人也就不大来找茬。尤其我天生对酒精不敏感，大家乱拼酒时，我常占上风，好歹也算一条汉子。就这样在农场逐渐感觉得心应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