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构的过往 - 未来在哪里

罗爸罗妈来美国玩儿，罗列的生活随之天翻地覆。

罗列在爸妈来之前，特地把采光最好的一个房间腾出来，房间在北，窗户冲南。里面有卫生间。找出这几年回国亲戚朋友送的蚕丝被还有做的新被罩，再找两条毛毯搁在衣橱里备用。屋里摆好电脑电视桌椅靠垫。把网上的中文节目通过电视机屏幕放映出来。心想，到时候新闻联播也能看，老头老太应该挺高兴。

罗爸罗妈到了的第二天就让罗列把沙发搬进屋，说坐椅子太硬不舒服。

沙发真的进了屋，而且还真摆下了。罗列觉得特神奇。原来屋子还可以有这般余地。

只是好像屋子里的人不能转身了。

客厅空了一块，罗列和老婆重新摆了摆，先凑合着，家里先别来客人就行。

以后罗列每次想去那屋打扫卫生，罗爸都制止，说我们能行，把吸尘器接过来就关上了门。罗列怕老头老太闪了腰，往往想帮忙。但每次都未果。老头死活不让进屋，让罗列不禁怀疑老头老太有什么东西不想让自己看到。

吃完晚饭，罗爸罗妈照例出门遛弯。罗列叮嘱道：就在附近这两条街走走就行了，而且只能在有人行道的地方走，骑车的人也会在人行道上，别碰着。天黑了拿个手电吧。罗爸罗妈不耐烦，嫌儿子啰嗦，多事，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。走个路谁还不会走了，出哪门子事。

遛弯回来，往往带回来新消息：上坡右边第三个门是贵州来的；下坡那家门外爬着南瓜秧的是山东来的。

我们今天在路上又碰见了，说了会儿话。

他们说天黑后，普通的衣服不反光，过马路的时候车看不见，有人就被车撞了。

罗列想：我说的都不管用，非得人家说你们才听是吧。

又有些烦闷：那些人家我都不认识，老头老太跟人家这么熟，是不是在家里待得没意思了。

罗列开始张罗带罗爸罗妈去邮轮，在船上吃喝不愁，就算下船玩儿，也走不了多远，省心。

罗爸罗妈第二天就把这消息散布出去了，同时带回了另一个游玩的好去处：谁谁谁家去了黄石。

罗列听了几遍黄石后，终于轻轻道：你们没问问他们家去没去过邮轮？

罗爸罗妈说，当然问啦，他们还没去过。

这以后的每一次全家出行，都是在家附近的大城市或大景观。只是没有黄石，毕竟离得远。

罗爸罗妈旁敲侧击过好几次：有没有去黄石的说中文的旅游团？你们忙，我们可以跟团去。

被敲打过几次后，罗列开始撮牙花子。下次我碰见那家人就把他们吃了。估计他们见了我也一样。

一天下班，罗列回家，身子还没完全进门，罗爸举着从中国商店拿回来的免费中文报纸，指着其中的一个旅行社说，这个有去黄石的。

罗列一边换了衣服洗着手一边打电话，问清去黄石的时间和日程。先订了旅游团的日子，然后转头上网订机票。订完机票再回来跟旅游团的人说具体的机票行程。折腾了一番，总算尘埃落定。罗列赌气，让罗爸罗妈自己去。

动身之前，毕竟放心不下，罗列给罗爸罗妈买了个电话卡，好可以随时联系。下飞机后，罗爸罗妈说接机的人没来。罗列从会议室一下子就冲出来了。生怕老头老太丢了。

找旅行社的联系人，让他们找地陪。一会儿电话来了，说接上了。罗爸罗妈没看见接机人手里的牌子，后来找了一圈找到了。

罗列在会议室外的走廊里满头大汗，好半天才终于落了汗。

住进旅馆后，罗爸打电话给罗列，说咖啡机不会用。罗列让罗爸把电话给前台，让前台的人员给老头老太演示一下怎么把小盒装进机器，机器自动沏咖啡。

罗列纳闷：平时在家他们也不怎么喝咖啡啊。

对了，趁老头老太不在家，进他们屋去看看屋里有什么不让我看的。

罗列一进屋还没觉有啥异样，直到把衣柜打开就傻了眼。柜的底层堆了没见过的一堆物事：灯罩，灯座，还不是一套的。半截的改锥，一扇木头柜门。

这哪是出门遛弯去了，这明明就是出门捡破烂儿去了！罗列不禁怒火中烧，平时没亏着老头老太吃喝，怎么就去捡这些东西！捡了以后干什么用啊！

罗列气得在屋里走个不停。

决定得做点儿什么，不能让老头老太闲得在外头丢人玩儿。

在家附近找了个湖，问了问需要不需要买钓鱼许可，准备到时候把老头老太发去钓鱼。

罗爸罗妈结束行程，被安全接回家之后，罗列问玩儿得好不好。老头老太的中心思想是：起得太早，每人每天都得交小费。

那黄石的景色呢？黄石......就那几个喷泉呗，走得还挺多，也没觉着比你带我们去的大雾山漂亮多少......

不管怎么说，黄石这个坎儿是过了。

罗列想，以后耳根子可以清静清静了。

跟他们说钓鱼的事情。行啊，周末你就带我们去吧。平时我们在后院种种菜。

罗列想，怎么着都比捡破烂儿强。

罗列老婆说，您想种花我给您买花籽，种菜......太麻烦了吧，还会有大虫子吧......

罗爸罗妈胸有成竹地手一挥，不会不会，南瓜有什么虫子呀，也好种。我们以前在阳台上都种过。喏，这南瓜籽就是下坡那家给的。

第二天，罗爸罗妈开疆破土，在后院开始种南瓜，后来又添了西红柿。

把草地刨开，土里面有很多的石头，不大不小，很让罗爸收拾了一阵。把石头围成一个大椭圆型，标志了里面的菜和外面草地的界线。如果不是罗列简单粗暴强行地划好区域，罗爸很想把整个后院都改成菜园。种菜多好啊，自己想种什么种什么，有机的，又省钱，又健康。没经过那三年困难时期的孩子哪儿懂得这个。

几行地刨出来，留出走路的间距，种子下好。水管子拖过来，把土浇透。罗爸罗妈很满意。

过些时日，南瓜开始要爬秧。罗爸罗妈从院子各个角落找树枝，又拿各种线和皮筋儿拴上，最后搭起了一个个爬架。

自己用树枝搭的东西，往往不规则。粗粗细细的旧树枝，从远处看是黑觑觑的。

当邻居往自己院子和罗列的院子中间又多种了几棵树的时候，罗列把老婆的建议转达给罗爸罗妈：咱们买几个白色的架子吧，整齐一些。

罗爸罗妈说：那多费钱！这么着挺好，过两天就能吃南瓜了。那可是养生的啊。

罗列决定晚饭后和老头老太一起出门走路。虽说不是每天都能做到，但这个建议本身也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。防止他们再往回捡树枝一类的。

南瓜接了第一个的时候，罗列老婆做菜把整盒盐全撒了。

圆柱体的纸盒做的盐罐子，上面有个纸片封口。撕开纸片封口，可以有出口打开往外倒盐。

罗爸不知道那纸片是个封口，只以为是装饰。找了一圈没看见口，二话不说，拿起刀子就把看似水桶一样密封的盐罐子腰斩了。腰斩完，把上部仍旧盖着下部，却忘了跟罗列老婆说。罗列老婆晚上炒南瓜一拎，哗啦一桌子一炉子一地盐。

罗列见状，赶紧陪老婆收拾，并且给罗爸看罐子上面的封口，示范怎样倒盐。罗爸觉得受到某种压力：我知道了我知道了！怎么这么设计的！

南瓜成熟后，一家子吃过蒸南瓜，炒南瓜，熬南瓜小米粥，炖南瓜汤之后，开始往外送南瓜。有一天罗列老婆汇报：你妈今天终于不使劲儿盯着我的碗了。这么多年了。

西红柿长得不是特别好，而每天早晨罗爸悄悄都到西红柿那边逡巡。

罗列老婆在楼上用望远镜追踪了一下，报告说，是老头老太在浇地，环保型的。

罗列差点儿跳起来：那要是让邻居看见闻见咱们还怎么住啊！不行我得去跟他们说。

罗爸罗妈不高兴了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。怎么就那么多事儿！我们改机票，回家！

罗列还得哄着：回什么家。钓鱼去吧，钓鱼好，咱们去那个湖看看。

罗妈一直有晕车的毛病，罗列买了一小盒药搁在门边。出门前找来找去找不到那塑料药瓶。问罗爸看见没。罗爸说，就是那个怎么打也打不开的药瓶啊。我给锯开了。换了个盒。

锯之前怎么不问问我，罗列埋怨了一句。然后找出另一个类似的药盒，给罗爸示范怎样打开。不往下按，药盒盖子可以一直转三百六十度也不开。按下之后，才可以顺时针逆时针。罗爸因为儿子再一次的现身说法脸上挂不住了：你平时那么忙，我看得见你吗！我自己干，能打得开！

然后钓鱼的时候再也不理罗列。

罗列想说，扯闲话可以去向别人打听，真有需要询问该怎么做的时候怎么就不问了。

可知道这话如果一出口，自己就没好果子吃。索性闭嘴。

以后的日子就是和和气气，好好好好。

把罗爸罗妈送上回国的飞机，罗列两口子回到家中，先把沙发搬回来。

搞完家里的卫生，老婆下一件事就是出门把西红柿拔了。

罗列看着乱七八糟的后院，心里不知该想点儿什么好。不管怎么说，明天得去买草籽，把菜地的那一块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