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欣的小资的心路历程已经持续了快半个世纪。
上初中的时候,正赶上琼瑶披着《梦的衣裳》一路杀将过来。
许欣特想留飘飘长发。这个愿望一直没能付诸实施,全在于许欣的个子没有给长发足够生长的空间。
如果真留上,一定会把身体比例的正黄金分割变成倒黄金分割。
为了这正黄金分割,许欣还一直把上衣掖在裤子里。
不过不能留长发,怎么着也能留刘海儿吧。
而且也能用散文诗一样的辞藻写作文和周记吧。
上课发言开始用言情书里的副词:我好喜欢书里的人名啊,好好听啊。
同学面面相觑,下课纷纷冲出教室。
许欣把琼瑶书里的歌词抄在周记本子上,给老师交上去,说是自己这个礼拜找到的好词好句。
老师也不含糊,她抄多长老师就划多长的红线,说这种歌词东拼西凑,无病呻吟。也不适合初中女生看。
许欣开始留意班里年级里的男生有没有何书桓费云帆柯梦南的影子,气质有没有靠近秦汉秦祥林刘文正的。
同时自己的举手投足开始向言情女主角看齐,开始穿白衣服。
无奈风沙老对脖领子情有独钟,招来洗衣服的妈妈一堆埋怨:“别老冲着镜子臭美啦,明天穿运动服!这领子跟车轴似的!”
许欣本打算开始说柔嫩娇音,秀纤纤小手,发现大环境不允许。
她是校合唱队的。高亢激昂的“歌唱祖国”一定要把中气给足。
后来越节食脸越圆,不知道咋整的,喝口凉水都长肉。
懵懵懂懂的少女时代就这样过去了,小说也从三毛看到了亦舒,开始看张爱玲。
十九岁的小女生,手不释卷,清脆的话语带着诗意。
凡是和她过招讲话的人少有不自惭形秽的,因为大家看过的现代散文太少。
大学里进了戏剧社,使得文艺特长得到了进一步的九蒸九炼。
其他同学挤在礼堂看电影的时候,许欣定时去看话剧,听音乐会,逛美术馆。弄得同年级的男生都不敢近前。
许欣最后嫁了大两岁的学长,一起排练话剧认识的。
跟着学长在美陪读的岁月,许欣最发愁的就是做饭。
试过各种食谱,火锅最终成为了家常。弄得几年后回国看见火锅锅子形状的东西就想躲。
好在俩人那时候没孩子,家里就是乱成一锅粥也没人管。
不管家里乱成什么样,出门收拾停当是必须的。
绝对不能让路人看出自己的床没叠,裤子是从一摞没洗的衣服里拽出来的。
新靴子没地方摆,所以上过吃饭桌子。
多年以后,许欣一直懊悔,在那时就应该开始好好护理脸部皮肤,让自己操心的事情太多了。
学长毕业后得到一个工作,条件是回国走马上任。
许欣想,回国怎么着有饭吃。
馒头面条楼下商店现成的。所以痛快地答应了。
在以后的若干年中,许欣逐渐有了两个小时工,后来又添了个住家保姆。
孩子自己是不用抱了。出门后来也不用打车了,有了司机,是公司派给学长的车。
每天大家跟着学长上班一起走。路上,司机把许欣保姆孩子仨人搁在顺路的美容购物集中的地方。
孩子小时候说话一直带着河南口音,因为保姆是河南来的。
婆婆微词了几句,许欣权当没听见。
一天学长下班后异常烦躁,对许欣说让她管管孩子。家里条件也不错,其他人都把孩子送这班儿送那班儿,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。
许欣没多说,知道最近学长因为升职更忙了,不知道又碰上谁没事乱嚼孩子了。
但还是撅嘴,暗想孩子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,自己怎么管得过来。
不高兴归不高兴,许欣还是搜肠刮肚思索了一下给孩子报什么班儿。
怎么样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区别出来,又不能像班里的暴发户一样。
美式的东西有些土。要欧化。许欣的小资情调终于得以波涛汹涌。
先网球,再滑雪,然后马术,击剑。每个礼拜立时异常忙碌,走马灯似的一个班换一个班。
孩子去学东西,许欣去美容美甲。好在是别人开车,回家吃饭也是现成的。
孩子对所有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。学也是去学,只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长期吸引她。
因为爸爸忙,孩子和许欣只是两人日本欧洲到处玩儿,这儿看看建筑那儿看看表演。
许欣带着孩子去伦敦最有名最不容易订位的茶餐厅吃下午茶。眼前摆的是羡煞无数熟人亲友的精致茶点,孩子却还是那副闷闷不响的表情。
问她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,回答说没有,我就这样儿。
带孩子去看北京上海乌镇的话剧,听世界各地的新年音乐会,并且谁流行就去看谁的演唱会。
这都是许欣自己一直很喜欢的。
可惜除了美国摇滚那场演出孩子表现得异常兴奋外,其它的都波澜不惊。
许欣心想,女孩子听什么摇滚!怎么不喜欢点儿优雅的!
可孩子一直就对任何东西都不冷不热的,也不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。
唉,随她去吧,真麻烦。
高年级里有人赴美读高中了,许欣也开始着手给孩子准备。
适逢学长要到美东开会,许欣和孩子就都跟着一起到了美东,去看看私立的高中,报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夏令营。
夏令营学校在学长的酒店和公司之间。下了飞机,学长就租了个车。
许欣自己一直没学会开车。当年在美国留学,学长怕买的旧车不妥当,没让许欣上手。
回国后她自己害怕,况且任何情况下都有人给开车,就这样一直也没学。
夏令营老师通知说孩子的免疫针还差一针。不打不能开始上夏令营。
许欣上网查附近的医生,还得说中文的,要不根本没法交流。
找来找去,终于在距离20英里之内找到了。学长请了半天假,带着孩子大人去看了医生,补了那一针。
每天学长离开酒店去公司开会,顺路把孩子搁在夏令营,公司事情弄完再把孩子接回来。
许欣只是第一天跟着去了夏令营报到,以后几天都没去,因为没地方待。
第一次去学校那天,发现学校周围没有像样的商厦和咖啡店。
在找对房间和老师助教、把孩子送进屋后,许欣让学长拐了个弯,把自己送到最近的商城。
那一天的晨会学长迟到了,因此下午接上许欣的时候阴沉了脸。
去接孩子。孩子衣服上又是皱褶又挂着草。高高兴兴地说今天打了Lacrosse,和小伙伴一起跑,追来追去。
许欣说,回酒店赶紧把衣服换下来,好好洗澡。
至于换下的衣服,先存着。回国阿姨洗。酒店洗的不干净。
晚饭吃什么?让爸爸开车带着一起再出去。去吃日餐。
吃完饭,一家人回到酒店,都有些疲惫。
以后这一个星期的每一天,许欣就在酒店里上网看衣服看包,或是看电子书,百无聊赖。
等着晚上孩子和爸爸一起回来。洗澡换衣服后再一起出去吃饭。
七天夏令营结束后,附近的中日韩餐馆也都搜罗了一遍。
孩子说,今天不想再吃辣的,有点儿闹肚子。
许欣想给孩子弄点儿粥喝,可是住的房间也不是带厨房的,就是带厨房也没有米。
还是得让爸爸开车带着去附近的中餐馆喝,喝的是有咸味的广式菜肉粥。
怀疑孩子在学校夏令营从来没洗干净手。
往常和妈妈一起出门,住酒店,坐出租车坐火车,都是在外面餐馆吃的,有妈妈盯着,自然也没闹过肚子。
下一天,孩子还是没好,躺在床上发蔫儿。
许欣有点儿慌。又去给打免疫针的那个大夫打电话。
最后一家三口仍旧由爸爸开车,去看了医生,开了点儿药。
许欣想求大夫给打针,见效快。谁知大夫宁死不从。
说这吃坏了肚子一般连药都不给开,一般都自己扛着,等排出体外就没事儿了。
许欣想,既然连治都不用治,还让我们来干什么呀?就检查了检查口腔,问了问吃什么了,就打发我们出来了。就这还让我丈夫请了一天假。他回去又和我没完。
买药的地方也得开车去。
看病买药,许欣觉得在美怎么会这样不方便。
以前没觉得这么不方便呀。还是在国内好,有人伺候。
最终坐上回国的飞机的时候,三个人每人都长出了一口气。
学长说,孩子还是不要来念高中了。你根本没法照顾她。等她自己成人再说吧,到时候你也用不着跟着她。
许欣张张嘴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心想,非得上美国的学校吗?英国寄宿的学校,根本不用这么跑嘛。
学长后来在忙得要死的情况下,居然开始练习跑马拉松了。还带着孩子一起去练习。
许欣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,但是如果不跟着就只能一个人逛店看戏喝下午茶了。
思前想后还是得跟着,这整天乱跑万一遇上个狐狸精怎么办。尽管自己紧赶慢赶着美容保养,毕竟年岁不饶人。
孩子和爸爸一起跑一段路,小脸红扑扑,眼睛笑成了月牙。
许欣远远看着,有些失落,就跑跑步就这么高兴了吗?我这些年的辛苦都比不上跑一圈儿步吗?真是的。
转身,找找商店,去看看新款的帽子。英国正式场合王妃们都戴帽子。下礼拜要参加一个酒会,自己也不能含糊啊。
学长了得,养这么个老婆居然没修了她 😁
好看,觉得这文风有些象张爱玲
嗯!很有文彩。
好看!这位女士没有跟丈夫共同成长。甚至做为独立的主妇都不合格。太被动。渐渐变的要取悦别人。
喜欢这两处描写:
弄得几年后回国看见火锅锅子形状的东西就想躲。
新靴子没地方摆,所以上过吃饭桌子。
哈哈,我就盯着那针疫苗了,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孩不适的?而且我竟然读下来了,毕竟N年没有读小说了。
是连载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