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年时,陪伴在我身边有一只猫。
其实不是我养的,是姥姥的猫。
我主要是玩儿猫,揪尾巴。
那只猫的结局是给扔了。
因为它把院里邻居家的小鸟从笼子里拽出来然后撕吧撕吧干掉了。
既然鸟已经不在,把猫扔了是为什么呢。
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,丧葬礼节是给活人看的。
自己家孩子犯错,自己家动物闯祸,在惩罚方面也一样会有给人看的道理。
小学时的一只猫,是当小学老师的妈妈的学生送的。
小猫到我家时,已经吃过饭,喂得饱饱的。
那个学生放下猫就跑了,什么也没说。
我也曾经很长时间以为,老师就是天。
老师的话就是公理,不用证明、不能反抗的。
然而那只猫我还是没有好好养。
我还是只知道玩儿,不知道猫也要定时定量科学饮食。
以为它们吃一些人类的残羹已经是给它们的恩惠。
最终那只猫的结局也是给扔了。
邻居一户人家的怀孕的妻子,说她不能闻猫的尿骚。
习惯于连家长一起训斥的妈妈自己被告到了头上,怒火中烧,趁我还没到家,赶紧把猫扔掉了事。
高中时在操场看外班的男生打篮球。
因为不在一个班,所以距离使得别的班的男生又高又帅。
其中一个男生向全年级发出“谁要猫”的邀请。他家有四只新生小猫。
混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队伍里进到他家,我坚决地说:我要一只。
我以为我就可以好好养那只猫了。
而实际上我还是想玩儿的时候才想起它来,平时不闻不问。
爸爸开始埋怨我,自己弄来的猫自己要好好伺候,他可没时间替我喂猫。
一天晚上那猫没回家。
第二天在门口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,舌头断了一半。
不知是同类打架斗殴所致,还是被淘气的孩子抓了去。
它就在我的怀里,大叫一声,使劲挣扎了一下,然后断了气。
在我手中突然静止的感觉,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。
等我过几天再去看它的埋藏地点,只剩了那个小坑,找不到它了。
也许是我埋得不够深。
以后的三十年,结婚,生子,留学,定居。
与成长的环境渐渐脱节,环顾四周却渐渐领悟,原来,原来,做人,原来不是那样的,不是那样的。
原来,一草一木,全是生命。
照顾宠物,也同样是要站在小动物的角度,顺乎它们的习性,和它们一起互不相扰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于是我一直没敢再动养猫的念头。
我觉得我不配。
孩子长大了,领导怕我内心空虚,车把一拐就到了动物收容所。
不能把养动物作为打发时间的稍带,我和领导达成一致。
在一群猫猫中间观察了几回,下定了决心。
就要跟人不亲的,被遗弃被忽略过的,不再容易被领养的成年大猫。
我的两个家庭新成员,不会陪着我,不会坐在我的腿上,不会撒娇。
能躲就躲起来,有玩具也不会玩儿。
它们以前身边的人,估计都像我过去那样。
不懂爱,不懂怜惜,心肠硬得很。
我,在欺负弱者的惯性中,一定会笔直地进入自私寡情的无底线阵营,如果中途没有被拦下的话。
想想都后怕。
目前我还做不到见一个就收养一个。
冠冕堂皇的理由是,因为室内猫是需要有自己的空间的。
房子面积固定,如果除数变大,那么每添一只猫,就会相应减少单个儿猫猫所能拥有的面积。
深层的理由是,我的修行才将将够审视自己的,远远没有到能推己及人的程度。
只为两个大猫,不再受折磨,就顾不上其它还在水深火热中的猫猫了。
慢慢尝试,妄图为它们这一路走来的身心,蒙上一块薄薄的补丁。
唉,补丁再好看,可还是补丁啊。
以前那些和我擦肩而过的小生命,我给它们造成的那些痛苦,又怎么能偿还得掉呢?